吳建民:國家地位攸關外交甘苦
大陸前駐法大使吳建民以「外交甘苦談」做專題演講。(記者陳思豪攝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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大陸國家創新與發展戰略研究會副會長吳建民(前駐法國大使)昨日在《旺報》論壇「走過衝突面向未來」系列演講(一)上發表「外交甘苦談」專題演講。45分鐘演講足見其幽默風趣,全場掌聲不斷。
以下是吳建民演講全文摘要:
這是我第4次到台灣來,每次來都很開心。我第一次來是在2009年12月,當時來參加「兩岸一甲子研討會」。在我的外交生涯中,我覺得兩岸(外交)人員接觸和不接觸真的不一樣,接觸之後印象真的很好,在台灣從事這方面工作的人,素質很好,很講道理,過去我們不能接觸,得把他們請走了才去,但現在我們走在了一起。《旺報》舉辦的「走過衝突面向未來」系列講座,這議題非常好,國共兩黨之間的確有很多衝突,當時中國經歷了很多問題,想以改良來解決,但失敗了,於是就走向那場大衝突。其實世界也一樣的,20世紀是流血最多的世紀,兩次世界大戰死了1億多人,當時國共衝突和世界大勢也有關係,那時的世界是戰爭與革命的時代,這個時代過去了,今天兩岸關係邁入和平發展新階段,我想這是符合世界大勢的,兩岸走向符合世界潮流的方向,未來肯定會越來越好。
走上外交路 是個偶然
講到「外交甘苦談」,其實我這輩子搞外交有很大的偶然性,1955年高中畢業,充滿對大學的幻想。我原本想報考北大物理系,此時,北京外國語學院南下到南京招生,班主任找我談話要我報考,當時大陸的抗日電影特別多,我對外交官印象不好,因為要幫人翻譯、幫人拎皮包,我不太願意,但班主任講話是很有影響力的,回家和父母商量,同意了。我1955年就進了北京外國語學院學法語,但是法語很難學,我是南京人,學發音的時候不好,但成績還是不錯的。後來在我們2個班約40人,只有1/10搞外交,就這樣,我從事外交一走走了差不多半個世紀。我想了個順口溜:「偶然走上外交路,半個世紀甘與苦,回首往事多感慨,見證歷史知是福。」
我的體會是:外交不是個人行為,而是代表國家,而甘與苦一定與你代表的國家息息相關。
先講講「甘」吧!1971年10月25日,聯合國大會恢復中華人民共和國在聯合國合法席位,當時大陸外交部收到邀請函電後分成去與不去的兩種意見,支持者說當然要去,反對者理由則是,因為「毛澤東曾說:『中國就是聯合國』。」但事實上,後來毛澤東對於中共獲恢復聯合國席位是非常開心的,見代表團時還說:「不去就是脫離群眾。」
那一趟很難,當年沒有飛機飛紐約,要先從北京飛上海,再轉中東然後搭乘法航到巴黎。當時周恩來在機場歡送中國代表隊。
赴聯合國 老布希反對
聯合國開大會歡迎中國代表團,共有57個國家代表講話。恕我直言,過去,你們在聯合國時都講英文,不大需要中文翻譯,而我們一去都講中文,讓中文翻譯的地位一下子都提高了。最後老布希也講話了,他坦言:「你們來,我是反對者;但你們來了,我還是歡迎。」
再講講上海世博會,當時,上海申辦世博會是很苦的,申辦世博會主辦權要經過國際展覽局大會投票,競爭很激烈的,有6國爭取,除了中國,還有韓國、俄、墨西哥、波蘭、阿根廷,不過阿根廷後來退出了。國際展覽局總部在巴黎,當時會員國有89國,中國國內為此成立了申辦委員會,因為大部分的代表都在巴黎,所以我成了前線總指揮。
每個城市必須陳述4次,大家都想辦法凸顯城市優勢,那時搞個片子。看了片子很失望,講真話,那個片子場面盛大,但毛病是,片子是要給全世界看的,應該要提到,上海辦好了不只是對中國有好處,而且上海申辦成功了,對全世界有什麼好處,後來上海領導接受我的意見。
申辦世博 高層次喜悅
中國被排在最後一個陳述,代表團們都很有信心,因為最後一個陳述能讓人印象深刻,感覺勝算很大。那時候,有一個外國大使把我拉到一邊,他說,如果你們勝利我很會高興,這說明我們關係挺好的。昨晚我和陸以正大使吃飯,他說,「外交就是交朋友。」這我完全同意。最後,上海勝出了,那種喜悅就是「一種高層次的享受」。
談到外交的苦,1989年之後中國外交跌入低谷,聯合國人權委員會在1990年之後幾乎每年都針對中國進行提案,當時中國代表團也很緊張,後來我們經過磋商,就想要擊敗提案只能搞「No-Action Motion」,也就是若通過這個提議,就成為廢案。
當時,發展中國家占多數,他們有很大怨氣,因為審判別人的全是發展國家,被審判的卻全是發展中國家。當然沒有國家人權紀錄十全十美,但把人權作工具來整發展中國家,實在太過頭。
這時候,我動了腦子,有個亞洲大的發展中國家大使說,來支持我們吧,好阿!我來支持你,但他說要祕密進行,我們決定口耳相傳,但我等了很久都不來,後來我找上他面談,他說,我請示國內說「別挑頭了,保自己吧,」然後他話鋒一轉說,「你來挑頭吧!」雖然鄧大人有個指示說「永不當頭」。
但後來,決定第一次我們開頭,開始口耳相傳通知一批發展中國家的大使。我開頭就說,我們人多,可以組織起來,那天的會議開得像訴苦會。後來,11個國家在聯合國開幕式談組織工作時,一個接一個發言,說推動人權「我們要對話,不是對抗」,會場上很有趣,只見發展國家面面相覷,心想「想造反啊!」。
中國崛起 兩岸可合作
我說中國人說事不過三,反華提案已經到第6次,為什麼啊?我說從2個事實中找出答案,第一是,現在罵我們罵最多的國家,是在歷史上欺負我們人權最厲害的國家,當年八國聯軍有七個都在這裡;第二,你罵我最厲害的時間,正是我們在人權方面進步最快的時候,我們剛通過《刑事訴訟法》,民可以告官。我說,你們關心的不是人權而是霸權,你們是不喜歡中國人走自己的路。
我用中文講,你們就算搞60個決議,中國還是會走自己的路,這時候全場靜悄悄,最後支持我「No-Action Motion」的多7票,這是1996年。1997年,有個美國代表見我說,你每分鐘都用得很好,如果你們願意停止,我們願意恢復對話,但這是他的個人意見。於是,1998年,就沒有搞反華提案了。
外交官的甘與苦和國家地位成長有關,上午我見了劉兆玄,談起來這事情,我說中國正在崛起的時候,我們要進一步認識我們的文化,讓世界意識到中國崛起和他國文化不一樣,在這方面,兩岸同胞有很多事可以合作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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